紫砂壺的美源自于包漿
一把紫砂壺,就是一位老朋友。
紫砂壺的美有多種。抽象地講,可以總結(jié)為形、神、氣、態(tài)。這是紫砂泰斗顧景舟的總結(jié)。鑒賞紫砂壺要“通理得趣”,紫砂大家徐秀棠如是說。實用的功能美,多變的造型美,獨特的材質(zhì)美、精湛的工藝美、高雅的品位美——紫砂大家李昌鴻這樣認為?!靶?、神、氣、力、勢、韻”六個方面達到完美統(tǒng)一,讓制壺者的氣質(zhì)、神韻在作品中得到體現(xiàn),紫砂大家何道洪如此表達。他們在說一把把壺的妙處,也在說世間君子之美,君子之徳。紫砂人分明把紫砂壺當作人來看待,當作老朋友在來往。
說到紫砂壺,都不能繞開一部著作《茗壺圖錄》,這是日本紫砂壺收藏家奧蘭田(玄寶)用中文寫成,專門介紹自己和朋友所藏宜興紫砂壺的著作。出版年代為日本明治甲戌年冬,公元1876年,即清光緒二年。作者把所收錄的三十二把壺比作三十二位“先生”,給每把壺以姓名字號,把它們視為真正的老朋友。比如,姓方,名徳,字至靜,號蕭山市隱;姓侯,名貴,字文采,號風(fēng)流宰相。這三十二位“先生”,溫潤如君子者有之,豪邁如丈夫者有之,風(fēng)流如詞客有之,麗嫻如佳人有之,葆光如隱士有之,瀟灑如少年有之,樸訥如仁人有之,飄逸如仙子有之,廉潔如高士有之,脫塵如衲子者有之……
紫砂壺,是知己,是至交。人與壺之間的友情,隨著時間還會自然生長——
紫砂壺都不會是高大全的范本,你慢慢地會熟悉它們的品性。因那不是機械加工之物,純?yōu)槭止ば难?。千盞茶后,端詳摩挲之際,你慢慢會發(fā)現(xiàn)某些最初看不到的小細節(jié),甚至是小缺點顯露出來。然而,你不會發(fā)怒,更不會責怪,你會欣喜于看到“老朋友”是世間之人,非云端之神。
壺自有它的靈性,不會對長晝的相守和靜夜的常伴無動于衷。明代學(xué)人、紫砂學(xué)者周高起在《陽羨茗壺系》中寫得簡約,但已足有味道:“壺入用久,滌拭日加,自發(fā)黯然之光,入手可鑒,此為書房雅供?!摈鋈恢猓词亲仙皦氐陌鼭{。這包漿,恬淡厚重,沉穩(wěn)內(nèi)斂,無意表達自己,自然感動主人。
養(yǎng)玉,有武盤和文盤。前者有些急于求成,后者卻堅持溫潤徐來。
靜定而生輝,溫潤而增色,持重而有神,此般謙謙,此般朗朗,耐人尋味。這樣的包漿,怎么能不叫人喜歡呢?因喜愛包漿,就有了養(yǎng)包漿的不同手法。借鑒養(yǎng)玉的“武盤”“文盤”之說,我將之命名為“武養(yǎng)”與“文養(yǎng)”。在我眼中,紫砂壺有“武養(yǎng)”和“文養(yǎng)”之別。
武養(yǎng)者,一心在包漿上,賞壺心思只是其次,喝茶心思次之又次。坐在茶盤前,用茶湯外淋茶壺,一條濕茶巾蒙上去,劈頭蓋腦地一通狂擦,一陣陣忙活兒,像給初生兒洗澡一般,緊張壓倒了喜悅。這不是茶人,也不是閑人,竟是專業(yè)“包漿員”了!
文養(yǎng)者,茶好好去品,壺細細地看,包漿由它去。喝茶本就已是躲進了人生某處角落里求慢,豈有為包漿求快的道理?況且,哪位老朋友會喜歡你急吼吼地折騰它呢?
別讓一把好壺在茶盤之上,看你出洋相。包漿,那是一把壺在時間里與你的靈魂交流:一切慢慢來,才是包漿告訴你的真滋味。